非理性的世界觀 先簡單說一下存在主義的冒起。根據中世紀歐洲人的世界觀,世界是理性的,人的存在是有價值的。因為世界和人類都由全知全能全善的神懷有目的創造。神按照自己的肖像造人,派遣人到世間管理萬物。神創造了宇宙的規律,賦予了人價值,賦予了人在世界中的位置與角色。到了十七世紀的啟蒙時代,歐洲學者甚至認為每一條自然規律都是神以數字和邏輯的語言寫成,世間萬物皆依據這些法則有條不紊地運作,而這些法則是可以被人類的理性所認知並掌握的。這種穩定而有規律的世界觀帶來了科學革命。
然而科學革命讓人的價值變得岌岌可危。哥白尼的「日心說」將人類從宇宙的中心拋到宇宙的邊緣;達爾文的「進化論」將人類從生態的頂端推至生態的末梢。到了尼采之後,這種不安甚至變得無以復加。在尼采心目中,世界沒有形式,也沒有規律可言。世界本是「混沌」。人類為了逃避不安才創造出「科學」與「宗教」來自我麻醉。並非世界和生命本身具有意義,而是人類用「科學」賦予世界以形式和規律,並用「宗教」賦予自身以價值和目標,使得它們「看起來」有意義。正因為認識到世界之毫無意義,尼采說:「上帝已死」。
髒翅膀那座懸浮在半空的小小都市,所有居民每天都生活在非理性的世界中。他們不知道都市如何浮起,亦不知道都市何時墮落。每天都在生與死的邊緣上艱苦掙扎,兢兢業業地勞動,累積着渺小的財富,突然某日大難臨頭,將一切化為泡影。為何凱伊姆的雙親會在地震中死去?為何梅尔特會和酒館一起毫無預兆地墜落至深淵?是雙親或梅尔特做錯了什麼嗎?不是,僅僅是他們那一時間剛好在那一地點罷了。沒有原因,也沒有道理可言,更非善惡報應。崩落就是發生了,人就是死去了。只有現象,僅僅是現象存在。
面對這隨時有可能崩落的世界,都市居民需要尋找一些「理由」以排解不安。這時候「聖女」便登場了。當然,一個會由「聖女用心祈禱而懸浮」的都市並沒有多少信服力,可是一個「沒有理由而懸浮」的都市,實在太令人害怕。在此處,居民需要的是一個懸浮的「理由」。就算這個理由多麼荒唐無稽,也總比無時無刻憂慮都市墜落而惶惶終日要強。然而當崩落終於發生時,居民遭受的巨大災難和苦痛又如何撫平?如果領導者說:「崩落發生是毫無理由的,它僅僅是發生了。」居民是不可能會接受的。這時,一個因「聖女疏於祈禱而崩落」的都市,比一個「沒有理由而崩落」的都市看起來更穩定,也有了可以宣泄的對象。於是聖女被憤怒的群眾送上了刑臺。不是因為她失職而讓世界變得不穩定了,而是把她判成失職後的世界看起來更穩定些。歷屆聖女的犧牲一次又一次將居民的精神從瀕臨崩潰的邊緣「拯救」過來。

自抉 既然科學不過是人類逃離混沌的藉口,而宗教已無法為生命價值與終極目標作任何有用的解答,那麼人該如何生活下去?尼采的回答是:在無意義的世界中創造出新的意義。試看看以下關於「三段變化」的引文:
這裏的「巨龍」象徵舊世界的價值觀,「獅子」則象徵個人為了尊從自己而與舊價值搏鬥。
「獅子」蛻變為「孩子」象徵人確立了屬於自己的新價值觀。在尼采心目中,人該是自主並且富創造力的生物,每個人的價值都是獨有的,不能由他人予奪。生存意義不是先天的,而是後天的;不是集體的,而是個人的;不是被動的,而是自發的;不是由外在界定的,而是由內在賦予的。要找到自己的生存意義,不是去看寫在書上的既定答案,而是坦誠地面對內心,問自己想要什麼?因此尼采寫道:
對尼采來說,人應該為找到專屬於自己的價值而自豪,不必特意去迎合他人或世俗規條而欺騙內心。價值是完全是後天個人自發內在的。有一種價值,它千古流傳,受萬人追捧,倘若它不是你內心所希望,它對你而言依然是毫無意義的。尼采希望人們忠於自己,追隨自己,建立自己,抉擇自己。
下面會分析髒翅膀幾位主角的生存意義。